宗教改革的五个唯独(Mathison,小草译)

作者:Keith Mathison 译者:小草

几年前,我看到一幅漫画,漫画里有个人说:”不研究历史的人注定要重复历史。然而,那些研究历史的人注定要在每个人重复历史时无助地站在一边。” 这幅漫画是以幽默,和有点嘲讽的方式,在重播美国哲学家乔治-桑塔亚那(George Santayana,1863-1952 年)著名的语录:”不能记住过去的人,注定要重复过去。” 这句话之所以著名并被广泛地引用,是因为其中蕴含着许多真理。

桑塔亚那所领悟的真理在现代福音派教会的历史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我们是一个忘本的人,在很多情况下,我们似乎真的不在乎。教会存在于一个技术日新月异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几乎每个人都融入到社交媒体上无休止的闲聊和对一切事情的实时更新,从世界政治到朋友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如果我们要与此相关,或者我们认为,我们也应该如此。

这种想法在教会中造成的后果是有目共睹的。许多民意调查显示,圣经和神学文盲现象十分普遍。许多自称是基督徒的人并不了解圣经的内容。那些读过圣经的人往往不知道经文的意思,也不知道圣经的各个部分是如何联结在一起的。林格尼尔事工(Ligonier Ministries)最近发起的一项研究表明,很大一部分自称是基督徒的人,在关于三位一体、耶稣基督、罪、和救赎这些问题上,不知不觉地持着异端的观点。

我们的处境并不好,但我们并不是第一个处于这种境地的人。以色列人忘记过去的后果是灾难性的。中世纪的教会忘记过去的后果也是灾难性的。但是,当你意识到自己在旅途中的某个地方拐错了弯时,你会怎么做呢?你会回头寻找正确的道路。我们不应该把过去视为已经逝去、因此是毫无用处的东西。我们看待过去的方式应该像在第二层楼的人看待地基那样。地基是在其他结构之前建好的。它建于过去。但地基并不是可以随意丢弃而不会造成灾难性后果的东西。

在这篇文章中,我想简要地介绍一些古道,一些根基的教义,就是宗教改革的五个唯独(唯独圣经、唯独信心、唯独恩典、唯独基督、唯独上帝的荣耀)。当中世纪教会迷失方向时,宗教改革对这些基本教义的重新发现,帮助教会重新在根基上站稳。

唯独圣经(Sola Scriptura)

当我们说我们相信唯独圣经时,这是什么意思呢?与所有的唯独的教义一样,正确理解唯独圣经的教义需要一定的背景,包括历史的和神学的背景。首先,我们需要了解,宗教改革的唯独圣经的教义是在中世纪晚期罗马天主教会和它的教导的背景下产生的。唯独圣经是对当时所观察到的教会的错误教导的回应。那么,什么是改教家认为该反对的呢?

与罗马天主教的争辩并不在于圣经的默示或无误性。罗马天主教赞同这两个教义。问题在于,许多世纪以来,罗马天主教逐渐接纳了一种关于教会、圣经、和传统之间的关系的观念,这种观念实际上是将最终权威置于上帝之外。传统被视为启示的第二个来源,而教皇和罗马天主教的训导权(Roman magisterium)则被视为信仰和实践的最终权威。

改教家呼吁教会归回到教会初期对圣经与传统之间关系的观念。他们相信圣经本身就教导了这种观念。宗教改革的唯独圣经教义,或宗教改革关于圣经与传统之间关系的教义,肯定了圣经应被视为神的启示的唯一来源,唯独圣经是默示的、无误的、最终的、是信仰和实践的权威准则。为什么呢?因为圣经是 “神所默示的”(提摩太后书 3:16)。换句话说,圣经说的,就是上帝说的。因此,圣经(上帝的话语)与任何受造物的话语之间存在着基本的本体论上的差异。圣经在形而上学上是独一无二的。圣经应该在教会中并由教会来解释,而且应该在诠释学的信仰规则的背景下来解释(使徒行传15 章)。

在福音派中,对唯独圣经有一种普遍的误解,以为圣经不仅是唯一的最终权威,而且是唯一的权威。换句话说,教会、大公信经、信仰告白,这些既使是作为次要的权威,也在很大程度上被抛弃了。这就是当今教会中盛行的 “不要信经信条,只要基督 “,或 “不要信经信条,只要圣经 “的态度。当然,提出这种口号的人并没有意识到, “不要信经,只要基督 ” 这样的声明本身就是一个信条,是一个信仰的声明。

那些赞同这种对宗教改革的教义的误解的人,常常没有意识到这并不是教会初期的观点,也不是改教家的观点。事实上,人们在历史上最常遇到这种观点的是在各种异端的著作里(如教会初期的的阿利乌教派 Arians,16 和17世纪的索西尼派 Socinians,等)。这种糟糕的误解是无数错误教义的源头。

唯独信心(Sola Fide)

唯独因信称义(sola fide,唯独信心)教义常被称为宗教改革的 “质料因”(the material cause),是十六世纪改教家与罗马天主教会之间争辩的一个关键之处,而且从那以后一直是一个关键的分歧。马丁.路德及其追随者认为,唯独因信称义是”教会赖以存亡的信条”,以此表达了这一教义的重要性。路德如此肯定这一教义的核心重要性,他这样是否正确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理解称义本身的意思,同时也要理解新教和罗马天主教之间的教义差别。

罗马天主教的称义教义在 1547 年的天特会议第六次会议(Sixth Session of the Council of Trent)中产生的有关称义的信条有最清晰的表述。根据该信条,堕落的人通过 “重生的洗礼盆 “(laver of regeneration)而 “成为义”。简言之,称义(成为义)的工具因是洗礼。称义被认为涉及罪孽的赦免和 “内在的人的成圣与更新”。根据天特会议的说法,称义并非唯独藉着信心,因为还必须加上盼望和慈善(即爱)。

改革家们拒绝把称义理解为藉信心和洗礼 “成为义”。为什么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对这场辩论里的基本问题有所了解。首先要注意的是,上帝是绝对公正和公义的,祂将以公义审判世界。那么,这有什么问题呢?问题在于,上帝是完全公正和公义的,但我们不是。我们是堕落的、有罪的、不公不义的受造物(罗 3:9-18)。这就给我们每个人提出了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我,一个不义的罪人,在最后的审判中,如何在完全公义和圣洁的上帝面前站立得住呢?

罗马天主教给出了一个答案。一个人要被上帝宣布为义,首先必须由上帝使他或她成为义人。正如我们在上文所看到的,罗马天主教的称义指的是 “成为义”。下面是对一个复杂得多的教义的高度简化,但就其核心而言,罗马天主教的 称义教义包含了成圣和更新的观念。称义的基础,即宣布义的依据,是一种注入的义(infused righteousness)。这是一种注入或浇灌到我们灵魂中的恩典。如果一个人与这种注入的恩典合作,他或她就会得到更新和成圣。因此,与恩典合作的人拥有内在的义。一个人可能会因致命的罪而失去这种恩典的状态。然而,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忏悔的圣事则是一个人恢复义的状态的方法。

改教家们认为,罗马天主教的这个教义存在严重问题。首先,上帝审判的标准是绝对完美的义(太5:48)。上帝不可能降低要求,除非祂否定自己和自己的圣洁。因此,一个人不可能未达到完美而被上帝宣布为义并得以站立得住。然而,自从亚当和夏娃堕落以来,只有一个人活出了完全公义的生命,祂就是耶稣基督(希伯来书 4:15)。因此,改教家反对罗马天主教的注入(infusion)的观念,而是主张双重归算(double imputation)的教义。归算某种东西意味着合法地计算。双重归算的教义的意思是,我们的罪归算给基督,祂的义归算给我们(林后 5:21)。

同样重要的是要注意到,对罗马天主教来说,称义是因信称义,但并非唯独因着信心。对罗马天主教来说,信心是必要的,但信心并不足够。对罗马天主教来说,称义的工具因是洗礼。相反的,改教家认为,称义的唯一工具因是信心,甚至这种信心也是上帝所赐的,是本乎恩(罗 3:28;5:1;弗 2:8)。

16世纪和17世纪改革宗的经典信仰告白和要理问答清楚地表述了宗教改革的称义的教义。例如,《韦敏斯德大要理问答》简明扼要地阐述了符合圣经的称义教义:

问70:称义是什么?

称义是神的作为,祂将白白的恩典赐给罪人,借此赦免他们所有的罪、接纳他们,使他们在祂面前算为义;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自己有什么,也不是因为他们做了什么,完全只是因为基督全然的顺服和完美的补赎,神便将这一切归与他们,并且这一切都是惟独借着信心才能领受的。 (译注:此段大要理问答转自中文版的《韦敏斯德大要理问答》)

唯独恩典(Sola Gratia)

第五世纪初,发生了一场将永远影响教会思想的神学争论。希波的奥古斯丁( Augustine of Hippo)在他的《忏悔录》(Confessions)中 以祈祷文的形式写道: “求你照你的旨意,命令我们;求你照你所命令的,赐给我们。” 英国修道士伯拉纠(Pelagius)对这句话感到不安,认为这会给基督徒提供不服从上帝的借口。伯拉纠认为,如果上帝命令了什么,那么人自然地(在恩典之外)就能做到。他认为这是可能的,因为他认为亚当的罪只影响了亚当。所有人出生时都处于亚当出生时的状态,能够顺服上帝,或不顺服上帝。如果他们顺服,他们的善行就可以让他们得到救赎。反之,他们就应受到上帝的惩罚。

奥古斯丁则认为,亚当的罪对他所有的后裔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改革宗教会追随奥古斯丁,反对伯拉纠主义。例如,《威斯敏斯特信仰告白》对原罪的教义有清楚的解释:

一、我们的始祖,因受撒但的狡猾与试探诱惑,就吃了禁果而犯罪。然而,神按着祂智慧且圣洁的计划,就容许他们犯罪,神定意使这事发生,借此荣耀祂自己。

二、他们因为犯了这罪,就使他们从「起初公义,并与神相交」的关系中堕落了,于是死在罪中,并且身体灵魂一切功能与部位都完全被玷污了。

三、始祖既然是全人类的根源,这罪孽就归算(imputation)给他们的后裔,并且罪所引起的死亡和败坏的人性,借着生育传给了后代所有的子孙。

四、我们因这原始的败坏,对一切的善完全没有意愿、没有能力、甚至反对,完全倾向邪恶,这样的败坏便产生一切的本罪(Actual Transgressions)。(译注:西敏信条的这4点中译是转自《韦敏斯德公认信条》第6章)

自从堕落以来,所有的人与生俱来就处于这种堕落状态,他们的意志(灵魂和身体的功能之一)被罪捆绑。由于堕落,我们生来就处于灵性是死的状态,无能选择或愿意行善(罗 3:10-12;5:6;弗 2:1)。

尽管伯拉纠主义在多次大公会议上被定为异端,包括 431 年的第三次大公会议,但自那以后,它一直以各种形式抬头。到了中世纪晚期,罗马天主教会陷入了一种半伯拉纠主义。罪人称义被视为上帝与罪人之间的一种合作。唯独恩典的教义是新教对此的回应。

新教的唯独恩典教义见于所有主要的改革宗信仰告白中。它是关于堕落的罪人的状态、拣选、呼召、重生、相信、称义等所有论述的基础。十六世纪的改教家们想要表达的观点与奥古斯丁在五世纪表达的观点是一样的。我们并不是靠自我奋斗来使我们得救。堕落的罪人不是一个只需要尽自己的本分,伸手抓住上帝抛出的救生圈的溺水者。不,罪人的情形要严重得多。他无法抓住救生圈,因为他不仅仅是溺水。他是一具躺在海底的、冰冷的、死的、没有生命的尸体。如果他要得救,他无能与上帝合作。他的得救全然是上帝的恩典,唯独上帝的恩典(弗 2:8)。

唯独基督(Solus Christus)

当我们讨论宗教改革的口号唯独恩典(solus Christus )时,重要的是要准确理解争议的焦点。改教家们并没有拒绝罗马天主教关于基督位格的教义。尼西亚信经的(Nicene)三位一体论和迦克墩信经的(Chalcedonian)基督论并不是问题所在,改革宗教会的神学家们愿意使用教父和中世纪神学家的符合圣经的神学论点来捍卫传统的三位一体论和基督论。

因此,问题不在于基督的位格,而是在于基督的工作。争论的焦点是罗马构建的圣事体系,在这个体系中,基督的恩典是通过复杂的祭司和圣事体系传递给人们。通过这种圣事体系,罗马教会有效地控制了信徒从生(洗礼)到死(极端的涂敷圣油)甚至超越今生(为死者举行的弥撒)的生活。

马丁.路德和其他改教家意识到,这种复杂的圣事体系模糊了圣经中清楚教导的基督的位格和工作。路德认为,罗马教廷通过这种圣事体系篡夺了基督的特权,使自己成为上帝恩典的分配者。唯独基督,而非教会,才是我们唯一的中保(《威斯敏斯特大要理问答》问.181)。正如茨温利(Huldrych Zwingli)所宣称的,”基督是过去、现在、和将来所有人唯一的救赎之道。” 茨温利在他的《六十七条》(Sixty-Seven Articles ,1523年)第54条中,将罗马圣礼派的观点与唯独基督(solus Christus)进行了清楚的对比: “基督承担了我们所有的痛苦。因此,谁若将基督独有的归于忏悔的行为,就是错误和亵渎上帝。”《威斯敏斯特信仰告白》确认,唯独基督才是我们信心的对象: “但使人得救之信心主要的表现是︰凭恩典之约领受、并单单接受、依靠基督,得以称义、成圣、得永生。”(第14章第2点)

改教家们和他们的继承者都致力于宣扬耶稣基督和祂钉十字架(林前 2:2)。他们认识到,因为基督是人类唯一的救赎之道,祂是圣经的核心信息(使徒行传 4:12)。他们的书籍以基督为中心。他们的讲道以基督为中心。他们的敬拜是以基督为中心。这一切与中世纪晚期以人为中心的罗马天主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我们要在我们的时代看到一场新的宗教改革,我们也必须相信并表明符合圣经的唯独基督的教义。

唯独上帝的荣耀(Soli Deo Gloria)

唯独上帝的荣耀(Soli Deo Gloria) 与其他四个唯独并不完全平行,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既是其他四个唯独的开始,也是它们的结束。圣灵启示圣经,唯独为了上帝的荣耀。基督谦卑以至于死,复活并升到父的右边,唯独为了上帝的荣耀。恩典和怜悯赐予悖逆的罪人,唯独为了上帝的荣耀。唯独因信称义,唯独为了上帝的荣耀。因此,唯独上帝的荣耀是核心。

重要的是要明白,当我们谈论上帝的荣耀时,我们首先是在谈论上帝的属性。正如《威斯敏斯特信仰告白》所解释的那样: “上帝拥有一切生命、荣耀、良善和福分。” 祂是荣耀的神(徒 7:2)。祂在创造和救赎之工中彰显祂的荣耀,最重要的是在耶稣基督的位格和工作中彰显祂的荣耀(林前 2:8)。

神也在教会中并通过教会荣耀祂自己。我们信徒被呼召凡事都要为荣耀神而行(林前 10:31)。我们要用自己的恩赐彼此服侍,”叫神在凡事上因耶稣基督得荣耀。”(彼前 4:10-11)诗篇从头到尾都充满颂赞神的荣耀,这表明了教会敬拜的重点之所在。敬拜不是为了我们的娱乐。敬拜唯独为了上帝的荣耀。

重新发现宗教改革的五个唯独是回归正途的重要的一部分。

— 译自《The Five Solas

作者简介Keith Mathison 博士是改革宗圣经学院(Reformation Bible College)的系统神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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