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普罗(R C Sproul) 译者:小草
宗教改革开始后不久,在马丁-路德将《九十五条论纲》张贴在威登堡(Wittenberg)教堂门上之后的最初几年里,他出版了一些关于各种主题的小册子,其中最刺激人的是《教会被掳于巴比伦》(The Babylonian Captivity of the Church)。在这本书中,路德回顾了旧约历史上耶路撒冷被巴比伦入侵者摧毁、百姓里的精英被掳的那段时期。十六世纪的路德将历史上的被掳于巴比伦的画面重新应用到他所处的时代,谈到新的教会被掳于巴比伦。他说罗马天主教是现代的巴比伦,因为罗马天主教否定了符合圣经的称义观,从而挟持了福音。你可以理解当时的争论有多么激烈,这个标题在那个时代有多么的具有争议性,他说教会不只是犯了错误或有了偏差,而是已经堕落了,实际上现在是巴比伦,被异教掳去了。
我常想,如果今天路德还活着,并来到我们的文化中,如果他不是去看自由派的教会,而是看福音派的教会,他会说些什么呢?当然,我无法以任何决定性的权威来回答这个问题,但我的猜测是: 如果马丁-路德活在当今,并拿起笔来写作,他在我们这个时代写的书的标题会是《福音派教会被掳于伯拉纠》(The Pelagian Captivity of the Evangelical Church)。
路德认为,称义的教义是由一个更深层次的神学问题促成的。他在《论意志的捆绑》(The Bondage of the Will)一书中对此有大量的论述。我们回顾宗教改革,并看到宗教改革的五个唯独:唯独圣经,唯独信心,唯独基督,唯独上帝的荣耀,唯独恩典,路德深信,宗教改革的真正议题是恩典的问题;唯独信心(唯独因信称义)的教义的背后,是首先对唯独恩典(唯独因恩典称义)的认信。
也就是说,被称义的信心是上帝主权的白白的恩赐。只有将唯独信心的原则视为扎根于更宽广的唯独恩典原则之上,才能正确理解唯独信心的原则。什么是信心的来源?它是上帝所赐的使人称义的工具,还是留给人去实现的称义的条件?你听出区别了吗?让我简单地说一下。我最近听到一位福音派的传道人说:”为了你的救赎,如果上帝千方百计向你伸出援手,但归根结底,你必须迈出决定性的一步才能得救。” 想想美国二十世纪最受人爱戴的福音派领袖葛培理(Billy Graham)曾说过的一句话,他充满激情地说:”上帝做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事,但你仍然必须做那最后的百分之一。”
伯拉纠是第五世纪生活在英国的一名修道士。他与教会历史上第一个千年里最伟大的神学家,北非的希波主教奥古斯丁(Augustine)同时代。我们听过圣奥古斯丁,他的伟大神学著作,《上帝之城》、《忏悔录》等等,这些著作至今仍是基督教的经典。
伯拉纠说不存在原罪。亚当的罪影响了亚当,也只影响了亚当。罪、或堕落、或败坏并没有传递给亚当和夏娃的子孙。每个人出生时都处于亚当被创造时的纯真状态。他说,既使没有任何来自耶稣的帮助,也没有任何来自神的恩典,人也是有可能活出一个顺服神和道德完美的生命。伯拉纠说,恩典帮助了义。”帮助 “是什么意思?
帮助使得更容易和更轻松,但你并不一定得有它。没有它,你也可以完美。伯拉纠进一步指出,有些人不仅在理论上有可能在没有任何神恩的帮助下活出完美的生命,而且事实上有人做到了。奥古斯丁说,“不,不,不,不,。。。我们天生就被罪所污染,我们生命的中心和深处都被污染了,以至于没有一个人有道德力量使自己倾向于与上帝的恩典合作。人的意志虽然仍有选择的能力,但由于原罪,人的意志是被邪恶的欲望和倾向所捆绑。” 奥古斯丁将堕落的人的状况描述为不能不犯罪。用简单的英语来说,奥古斯丁的意思是,在堕落中,人失去了做良善之事的道德能力,人被自己的邪恶倾向所掳掠。
在第五世纪,伯拉纠被教会定为异端。
在宗教改革时期,所有的改教家都同意一点:堕落的人在道德上没有能力倾向于上帝的事情;所有人要得救,都要完全依靠,不是百分之九十九,而是百分之百地依靠圣灵重生的工作,才能得到信心,而信心本身就是上帝的恩赐。并不是说如果我们选择相信,我们就会得救和重生。只有等到上帝在祂的恩典和怜悯中,通过祂主权的重生工作,首先改变了我们灵魂的倾向之后,我们才能相信。换句话说,改教家们都同意,除非一个人重生,否则他甚至看不到神的国度,更不用说进入神的国度了。正如耶稣在约翰福音第六章所说的:”若不是蒙我父的恩赐,没有人能到我这里来。”(约6:65)重生是任何人的信心和得救所必需的。
现代福音派几乎一律地和普遍地教导说,一个人要想重生,必须先相信。你必须选择重生。你听到的不就是这些吗?在乔治-巴纳(George Barna)的一项民意调查中,美国百分之七十以上的 “认信福音派的基督徒 ” 表示相信人基本上是善良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表示上帝会帮助那些自助的人。这些立场,消极地说,都不是半伯拉纠(semi-Pelagian)的立场。它们都是伯拉纠。说我们基本上是好的,就是伯拉纠的观点。我愿意假定,在阅读这期杂志的人中,至少有百分之三十的人,甚至可能更多,如果我们真正深入研究他们的思想,我们会发现他们的内心跳动的是伯拉纠主义。我们被伯拉纠主义所淹没、包围。我们每天都能听到它。我们每天都在世俗文化中听到它。我们不仅每天在世俗文化中听到它,我们还每天在基督教电视和基督教广播中听到它。
十九世纪,有一位在美国非常受欢迎的传道人,他在接受法律培训后写了一本神学著作,在书中他直言不讳他的伯拉纠主义。他不仅反对奥古斯丁主义,而且反对半伯拉纠主义,他明确地站在不折不扣的伯拉纠主义的立场上,毫不含糊地指出,不存在堕落,也不存在原罪这种事。此人继续恶毒攻击基督代赎的教义,除此之外,他还尽可能清楚和高声地否定唯独因信称义是通过基督义的归算的教义。此人的基本论点是,我们不需要基督的义的归算,因为我们有能力自己成为义。他的名字叫查尔斯-芬尼(Charles Finney),是美国最受尊敬的布道家之一。
现在,路德说唯独信心是决定教会站立或倾倒的条款,改教者们说唯独因信称义是基督教的基要真理,他们还认为代赎是基督教的基要真理;如果他们是正确的话,那么我们能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查尔斯-芬尼不是基督徒。我读他的著作,我说:”我不明白基督徒怎么会写出这样的文章。” 然而,他却在美国福音派基督教的名人榜上。他是二十世纪福音派的“圣人”。查尔斯-芬尼不是半伯拉纠人士,而是不折不扣的伯拉纠主义者。
这就是问题所在: 得救是上帝救赎的礼物的一部分,还是我们自己对救赎的贡献?我们的救赎是完全来自上帝,还是最终取决于我们自己得做些事?如果说是后者,即最终取决于我们为自己所做的某些事情,那么就否认了人在罪中的完全无助,并肯定了一种半伯拉纠主义毕竟是正确的。难怪后来的改革宗神学谴责阿米念主义,认为它在原则上既是对罗马天主教的回归,因为它实际上是把信心变成了一种功德的行为,这是对宗教改革的背叛,因为它否认了上帝拯救罪人的主权,上帝拯救罪人的主权正是改教家思想中最深刻的宗教和神学原则。在改革宗看来,阿民念主义的确是放弃了新约的基督教,转而赞同新约的犹太教。因为在信心上依靠自己与在行为上依靠自己在原则上并无不同,两者一样都是非基督教和反基督教的。从路德对伊拉斯谟( Erasmus)所说的话来看,毫无疑问他会赞同这一判断。
然而,如今在认信的福音派圈子里,这种观点却占了绝大多数。半伯拉纠主义的核心是真正的伯拉纠主义,它只不过是隐晦的伯拉纠主义,只要半伯拉纠主义在教会中盛行,我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所不会发生的:不会有新的宗教改革。除非我们谦卑下来,明白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也没有人拥有一座公义之岛,我们的救赎完全依赖于上帝的恩典,否则我们不会安息于恩典之上,不会因上帝主权的伟大而欢欣,我们也不会摆脱异教的人本主义的影响,因为人本主义高举人并将人置于宗教的中心。如果没有这些事的发生,就不会有新的宗教改革,因为宗教改革教义的核心是将归给神且是唯独归给神的敬拜和感恩放在中心位置上。Soli Deo gloria,唯独上帝的荣耀。
— 节译自《The Pelagian Captivity of the Church》 Reproduced from Modern Reformation, Vol 10, Number 3 (May/June 2001), pp. 22-29.